穿过冷却通道后，空气中的机油味骤然变得刺鼻，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消毒水气息。
第7号兵工厂到了。
废品回收车在沈长歌的操控下，像一只不起眼的铁皮甲虫，吸附在巨大的工业排气管阴影中，缓缓滑行至工厂顶部的观察位。
透过满是油污的百叶窗，下方的景象瞬间击穿了众人的心理防线。
如果说之前的生物能源区是无声的坟场，那么这里就是喧嚣的地狱。
数千条机械臂在巨大的流水线上疯狂舞动，火花飞溅中，一个个零件被组装、焊接。但那些零件不是齿轮，而是闪烁着玉石光泽的骨骼，以及在培养皿中搏动的人造脏器。
“那是……”裴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流水线的尽头，数百个赤裸的身影正如商品般被挂钩吊起，接受最后的质检。他们拥有完全一致的身高、完全一致的肌肉线条，甚至连那张俊美得不真实的脸，都如同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花无缺。
数百个拥有元婴期灵压波动、却眼神死寂如深潭的“花无缺”，正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检修架上。机械臂粗暴地掰开他们的眼皮，用激光扫码确认虹膜数据，然后将一枚枚控制芯片强行打入他们的后脑。
“量产的天才……呵呵，真是壮观的噩梦。”沈长歌感到胃部一阵痉挛。这种对生命的极致工业化亵渎，比任何血腥的屠杀都更让他感到寒冷。
“这群疯子。”叶琉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鲜血渗出，“他们把修仙变成了什么？养猪吗？”
“别出声。”沈长歌突然按住两人的肩膀，天机眼中的光芒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，“正主在上面。”
顺着他的视线，众人看向工厂穹顶的中央。
那里悬浮着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，正是“原版”的花无缺。他闭着双眼，无数根光纤连接着他的背部，似乎正在作为母体，向下方那些复制品同步战斗数据。
沈长歌的天机眼全功率运转，视野中的世界瞬间解构为无数流动的数据线。
在那些量产机身上，他看到的只有单调、重复、闭环的逻辑代码。但在原版花无缺的意识模型中，沈长歌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。
在完美无瑕的蓝色数据流中，有一个微小的灰色噪点，正在以极低的频率跳动。
那是一个无法被“绝对胜率算法”解释的逻辑死结——是在之前的战斗中，因为无法理解铁柱的舍身行为而留下的困惑。
“这是一个机会。”沈长歌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。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裴凝察觉到了沈长歌周身精神力的异常波动。
“给他发个‘病毒’。”沈长歌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，“既然他想不通，那我就帮他一把。”
沈长歌闭上双眼，调动全部的精神力，在思维殿堂中将之前那段记忆——铁柱在废墟中为了保护众人，违背生存本能，硬抗致命一击的画面——压缩成一个极高密度的信息包。
这个包里没有攻击性的灵力，只有纯粹的、非理性的情感逻辑：【牺牲=保护】。
“去！”
随着沈长歌心中一声低喝，这束伪装成底层数据溢出的精神讯号，无声无息地穿过层层防火墙，像一根极细的刺，精准地扎在了花无缺意识中的那个“噪点”上。
工厂上空。
正在同步数据的花无缺猛地睁开了双眼。
那一瞬间，原本代表着绝对理性的淡金色瞳孔，突然剧烈收缩至针尖大小——【瞳孔归零现象】。
无数红色的错误弹窗在他的视网膜上疯狂刷屏。
“检测到未知逻辑侵入……”
“计算中……胜率-100%……收益为负……”
“逻辑矛盾：为何要执行必死的保护指令？”
“错误……错误……定义：守护？”
花无缺原本如机器般冰冷的面容上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“迷茫”的情绪。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心口，那里没有心脏，只有轰鸣的反应堆，但他却感到了一丝幻痛。
就在这逻辑混乱的0.1秒。
“嗡——！！！”
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第7号兵工厂。原本柔和的工业照明灯全部转为刺目的血红。
“警告！思维模型异常波动！定位干扰源！”
“该死，反应这么快？”沈长歌闷哼一声，鼻孔流下两道鲜血，那是强行入侵对方识海的反噬。
“轰！”
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，工厂上空的空间如同镜面般破碎。
一道恢弘的金色剑光，裹挟着碾压一切的威压，直接轰在了废品回收车前方的平台上。
烟尘散去，两个身影并肩而立。
左侧是刚刚恢复“出厂设置”、面无表情的花无缺。
右侧，则是一个白衣一尘不染，眼神高傲如神祗的男子——天工宗首席，君天。
君天身后，那座巨大的“天工万剑匣”正缓缓展开，三百六十柄飞剑如同孔雀开屏，锁死了每一寸空间。
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角落里的废品车，嘴角挂着一丝近乎怜悯的冷笑，仿佛在看几只误入实验室的老鼠。
“我就说，今天的空气怎么有一股垃圾的酸臭味。”君天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，“原来是几只过街老鼠，妄想在巨人的齿轮间搞破坏。”
他根本不屑于直接动手，只是微微侧头，对身边的花无缺下令：
“清理掉。别弄脏了地板。”
花无缺的身体微微一僵，眼中闪过一丝刚才残留的混乱数据，但下一秒就被强制覆盖。
“指令确认。”
冰冷的机械音响起。红色的战斗目镜罩住了他的双眼。
下一瞬，杀机爆发。
沈长歌看着那漫天铺开的剑阵，又看了一眼虽然恢复冷酷、但动作出现微秒级延迟的花无缺，擦去了嘴角的血迹。
种子已经种下，现在，是赌命的时候了。
“铁柱，准备抗冲击！”沈长歌厉声嘶吼。
一场不对等的死战，在红色的警报声中，骤然拉开帷幕。
